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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旗进门后按下电灯开关一把拉开遮蔽严实的窗帘,窗子顶部的缺口依旧凌乱地粘着文件夹做的补丁,室内温度竟只比室外温度高出一点点。
“维修员居然还没给你把窗子修好?”南旗见这情形不免对陆城大学后勤部维修人员的工作态度产生怀疑。
“那名负责维修门窗的师傅之前请了病假回家,听人说他在医院检查身体查出了很重的病,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昨天后勤部新来的工人到我这里看了一眼,那位伯伯说我这种修补方式相当完美,完全没有换新玻璃的必要。”蒋小书一边慢吞吞讲着一边吃力地脱掉黑色大衣。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初来乍到居然还敢这么敷衍,往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应该在第一时间投诉他。”南旗忿忿不平。
“你冷静一点点会比较好,这种事我早就已经习惯了,社会就是这个样子,人性也是这个样子,如果对人性不报任何一丁点希望就不会对生活产生巨大的绝望,这是我赖以生存的人生信条。”蒋小书怀里抱着枕头倚在床头慢条斯理地劝慰南旗,一如南旗是个拿不到玩具在任性哭闹的孩子。
“等明天你就开始整理行李吧,尽快搬到我那里,这个破寝室里里外外都不舒心,咱们不住也罢。”南旗听闻蒋小书这司空见惯的论调不免内心有些难过。
“嗯。”蒋小书低垂着睫毛乖顺地答应南旗。
“那这事儿咱们就说定了,我看你人也难受得荒,简单收拾一下早点休息吧,我先不打扰你了,你这边有什么事尽管打电话给我。”南旗逗弄小狗一般胡噜几下蒋小书松软的黑发。
三天后单宁率先雇佣搬家公司运来数十只装满行李与杂物的大号纸箱,简医生一周之后才拖着一只二十寸左右的行李箱前来报到。
南旗动用前几日进账的第一笔租金给地下室添置了几组简易书架、舒适单人床、人体工学座椅,以及一张抽屉上可以上锁的写字桌。
蒋小书陆陆续续将家当一一倒腾过来,平时被用作储物的地下室转眼变成了一个偌大的私人空间,只是白天时光线略暗了些许,幸而那人偏爱阴暗的空间,这一点上南旗倒是恰好与其相反。
室友们的陆续入住让南旗在景阳路三十六号院的生活渐渐有了真实感,平日里那种空旷寂寥的虚无感渐行渐远,黑白色调的世界宛若被一双妙手赋予生动鲜活的色彩。
四个人真正一同居住在这里的第一个早晨,天色泛白时闹铃声此起彼伏地交汇成一首清脆的乐曲,室友们陆续的起床、洗漱、换衣,大家围在餐桌四周一边谈天说地一边愉快地用早餐,南旗感觉自己一瞬宛若回到令人难忘的大学生活。
早餐结束后室友们几乎在同一时间一起离开这里去上班、上学,简医生脚下的细高跟啪嗒啪嗒地敲击着楼梯台阶,每一下仿佛都在牵动着南旗的内心,蒋小书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挎着双肩包深一脚浅一脚的拐出门口,步态依旧笨拙而滑稽。
院里传来车门关上的沉闷响动,之后便是汽车引擎发动的声响,南旗手里端着一杯热气的腾腾椰汁站在窗前目送室友们,不知为何内心竟然涌动着一股幸福之感。
日记
下午一点左右家居店配送员送来了南旗订购的台灯,前几日南旗在给地下室添置家具的时候在家居店里看上了这盏护眼台灯,只可惜当时店里现货已售罄,只剩台面上一盏漆面略有磨损的样品,店员承诺预定之后会立即安排补货,货到便会第一时间把台灯送到南旗家中。
配送员拆开外纸箱包装取出台灯例行测试了一通,见商品质量没问题自口袋中掏出圆珠笔和回执单请顾客签收,南旗一边口中重复着辛苦你了添麻烦了之类的客套话一边龙飞凤舞地挥笔写下姓名,配送员魁梧的身影转眼消失在陆城漫天飞雪中。
客厅地板上凌乱地堆积着半敞着的纸箱与白色填充物,南旗三下五除二将所有包装物通通扔进垃圾桶,双手抱着台灯来到蒋小书居住的地下室。
那人写字桌上不知何时又堆了满满一摞书本,南旗反复衡量之后把台灯安置到写字桌左侧的位置,将之调整成最适于看书的舒适光线,盯着被光源照亮的桌面愣神了一会儿,目光不自觉落在蒋小书书桌抽屉。
蒋小书搬来那天南旗将书桌抽屉钥匙交给那人一把,同时自己暗自留了一把,这一切皆是出自下意识并非有意为之,对于肢体或言语先行一步出卖自己骨子里劣根性这档子事,南旗早习以为常,不过偶尔,南旗也会对自己下意识做出的某种行为感到震惊。
回望过去生活中面临种种关乎人性善恶的关键选择时,南旗几乎每次都会不经挣扎便会直接站在利己的那一头,这一点南旗与母亲陈白羽如出一辙,矛盾的是南旗尚且年幼时便打心底轻视陈白羽的品行,可笑的是时光荏苒间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沦为另一个陈白羽。
蒋小书的日记本果然锁在南旗记忆之中的那个固定位置,南旗清楚记得浅唐学校作为室友一起生活的那个时间段里,蒋小书每晚临睡前都会握着一只黑色钢笔埋头在台灯下沙沙地写日记,写好之后再把日记本端端正正地锁在写字桌抽屉里,那人的行为向来又刻板又颇具仪式感。
那是一只文具店里随处可见的棕色日记本,a5大小幅面,厚度大概一寸有余。
南旗指腹搭在上面迟疑半晌缓缓翻开日记本封皮,蒋小书的第一篇日记就这样赤·裸裸呈现在南旗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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