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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浓烟（第1页）

黄参道骑在马上，冲杀得兴起，却不意马蹄一绊，整个人滚落下马来。好在他穿的铠甲厚实，还戴了头盔，虽然依旧晕头转向，但到底是没摔出个好歹来。他的脸蹭了满满的泥土，鼻子里塞满了升腾起来的灰尘，不禁狠狠打了几个喷嚏。就在此时，早有随行的兵士把他扶了起来。“老英雄，不碍事吧？”那人在他耳边大声吼道。但战场上声音嘈杂，黄参道只觉得那声音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隐隐约约响起着，模模糊糊听不清楚。他用力地推开了身边的随从，捡起地上的长槊，向天空一举，就踉踉跄跄地朝前步行而去。

他身后的三百来人都急忙跟上来。他们所行进的方向，不是大队梁军正在逃窜着的东方，而是朝着梁军大营的地方前去劫营。他们已经到了不远处了，却见那大营一望无际，但没什么人影，只是地上有几处沟壑，还摆了些荆棘刺黎，但也算不上密集。众人都跳下马来，步行前进，好躲避这些路障。黄参道走在最前头。他左手捡了块盾牌，护在身前。梁军的弓箭不时射过来几支，半截插在盾牌上，尾巴“扑棱棱”地直颤动。黄参道年纪虽然大了，力气却好得很。偶尔有拦在面前的路障，他或者用盾一拨，或者用脚一揣，便都轻松扫开了。却看他不多时就走到了梁军营帐的栅栏前。栅栏后头待着五六个军士，都是有勇气的人物，眼瞅着黄参道和他的队伍到了近前，却不躲避，而是拿着弓箭贴面就要来射箭。黄参道把盾牌往栅栏上一遮，早将自己的身子挡得严严实实的，右手凭着感觉把长槊朝栅栏里一递。一听“噗嗤”一声，果真扎透了一个。

黄参道舍了长槊，拔出腰间的宝剑，对着栅栏的地步奋力砍去。那宝剑磨得极为锋利，只一下，就把碗口粗细的竹根子看了个大豁口。黄参道用脚踩住栅栏底部，把剑从缺口里拔出来，又是一剑，却将那根竹根子瓦全砍断。他身边的人也是一样做法，不多时，栅栏就已经摇摇欲坠。众人一齐用脚一踹，那堵木墙便轰然倒了下去。

（）;（）　　众人轰然闯入大营。黄参道他们因为营垒之中到底不算宽敞，都弃了长矛，抽出宝剑，尽情砍杀。这群人聚在一起，气势如虹，在大营里正好比虎入羊群一样。梁军留守的人虽说不多，但到底比黄参道一行多不少。只是这些人多是老弱病残，很少有勇敢能战的兵士，还分散在各地，形不成合力。此时此刻，他们见来袭的敌军凶猛，更不敢抵抗了，也更加聚集不起来。黄参道一行人不久便夺下第一处营寨，把梁军大旗砍倒，竖上了宁硕军的大旗。

却说战场的另一端，梁军乱糟糟奔逃，挤成了一团又一团。当自家大营处树起宁硕军大旗后，那些兵士们见了都慌了神，越发噪乱起来，口中大呼：“我军败了！我军败了！”

这样的嘈杂当然连绵到了梁军的前阵，也连绵到了孙长乐的身前。他听闻梁军突袭了后阵，甚至夺下来自家大营后，顿时面白如纸，心神恍惚间几乎晕厥过去。他急忙命令鼓手停止进军，又想要传令调动军队往背后防御，乃至于回援大营。可不多久后，越发混乱的梁军就从山崖到黄河完全堵塞住了道路，传令的骑兵根本腾挪不得。人声鼎沸间，孙长乐肉做的嗓子，尽力吼叫，可那声音刚出嘴巴，就被吞没得一干二净，甚至连自个的耳朵都捕捉不到。无奈间，孙长乐下了帅台，也拔出剑来，率领着亲兵冲入混乱的人群中，亲自砍杀起乱兵来。至少，他得阻止这些乱兵把最前头苦战的梁军冲垮。

孙长乐的一番剑下，倒果真止住了些混乱。他率领的亲兵一起推攘砍杀，强行拦截住那些溃乱的士卒，一个个让他们调转过身子去，加入阻止溃兵的队伍，也着实建立起一条苦苦支撑着的防线来。可就在此时，人群里又是一阵惊呼。孙长乐勉力抬头一看，登时手足冰凉。之见那远方的大营处火光冲天。那滚烈的浓烟中，又多了几面宁硕军的旗帜在高高飘扬。

（）;（）　　黄参道一行人，接连夺了三座营寨。他们的人少，虽暂时夺了营垒，却难以防守，所以在里面四处泼上油，放起火来。梁军的营寨和营寨之间都除了草，挖了沙子沟，火蔓延不过去。所以黄参道等人可以在转换营寨时大胆纵火，不必担心自己被一起烧到。

但大火升腾起来的浓烟到底随着风卷席过来，一团团黑雾夹杂着乱七八糟的碎屑遮蔽了天地一般，也遮蔽住了黄参道的视线。即使隔着不少距离，他依然感受到火焰的滚烫和狰狞，一股股地像潮水一样尝试着把他吞噬。他感觉自己很热，胸口气闷。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在他的耳边震动，也越发让他晕乎乎的。热气蒸腾的空气模糊了眼前的景象，让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变得古怪且扭曲，彷如他梦中无数次活动、演绎的那样。黄参道狠狠摇了摇脑袋，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甩出去。他突然感觉有点疲惫了。

“没卵子的怂货们呢？都跑哪去了！”他爆鸣般地吼叫起来。身后的浓烟里似乎有人回应了一声，又似乎没有。黄参道又狠狠啐了一口唾沫，随手又撕下一块帷幕来，长长地铺在路上，继续大骂道：“拿油都浇了！”

灰蒙蒙、黑乎乎的浓烟里，好像有人应了一声，又好像没有人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