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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镜中客（第1页）

腐毒的生命终结于一声鸦吟。混沌的剧毒沼泽在他身分离的一刻，便彻底停下了动静。这一片紫色的天幕渐渐如干枯的草原一般失去色彩，在灰色彻底取缔此处之前，空间便似敲碎的蛋壳一样遍布裂纹。咔嚓咔嚓的断裂声接连响起，空间破碎后的下坠感再次传递到菲普的脚下。但在腐毒的心湖彻底粉碎后，他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回归克丽莎庄园的夜幕之下。

现在的他静坐在一张普通不过的木椅之上，显然是被带到另一个心湖之中。他拍拍衣装上的火苗，示意身上过于兴奋的焰火稍作休息，屹立在他肩上的幽火之鸦在一声啼鸣后，便静静地融入菲普眼角的流火之内，回归那一颗在骸鸦颅骨中翻转的火球中。菲普微微抬头，用手指拨开阻断视线的礼帽，轻转颈骨，扫视着此处的模样。

仿佛传说中的天空之镜。清澈的镜面如湖水般在此处流淌，不管看向哪处，真实的倒影都会在每个镜光的转角面紧紧盯着自身。置身其中，就像是陷入一个巨大的镜面水球，时刻都在与自己对视。在镜光的反射以外，数之不尽的门扉浮在半空。这些只有门框与门扉遗留的东西，就像雨后的青苔般时刻增值着。它们形态各异，有简单古朴的木门，也有布满弹孔，残破老旧的门板。数量与种类繁杂的怪异之门在空中俯视着菲普，一如目睹疲惫狮虎的鬣狗，心中的残酷野性驱使着对血肉的渴求。它们并非不敢行动，只是在等待着，等待昔日王者晃动时的那一刻破绽。那时，他们便会不顾一切地扑杀。

那么？会是现在吗？

挞！这是门上把手被扭动的声音。哒！所有门扉同时开启。

成千上万飘荡在空间中的门扉近乎在同一时间被打开。菲普抬头看向每一道门框之中。无一例外，门后什么都没有。或者说，门后只有一片滚动着的紫黑色螺旋。不详的迷雾无言地在门后停留，规矩地守在门后的一侧，始终没有踏入这个空间半步。此时，菲普也终于感触到门后的气息。他无比确认，那些门扉之后所连接的便是秘界。

秘界，这是代行者之间传播的称呼。对于更多不经意间被其纠缠的人而言，亚空间、异空间等称呼更为常见。那是一个混沌无序的世界，紫黑色的迷雾包裹着它的一切秘密，让人无法进行探索。它与人类所在的这个世界偶有交集，在污水中现身的小魔怪，在诺妮斯街上漫步的腐败巨人，也许就是来自秘界的迷途客。许多神话中的奇异失灵居住其中，甚至在一些传说中，秘界是孕育了原始种恶魔的家乡。不管哪一个说法或者传说是正确，菲普都能确认一件事。和秘界沾边的东西，没一个好东西。

似乎是在认证着菲普的说法，门扉之后的迷雾终于稳定下来。但随着迷雾的安定，异乡的神秘呻吟在雾中隐约出现，一只只暗绿色的眼眸突然在雾中睁开，骇人的视线从心湖中每个门框之后注视着菲普的身影。

啊~是希姆的血肉。好想要啊......

菲普听懂了。下一刻，来自秘界的虚幻之手齐齐朝菲普伸出。这些由绿色粘液结合的长臂，与其说是手臂，倒不如说是半透明状的触手。眼睛、牙齿和触角无序地嵌在粘液之中，彼此之间甚至会相互交叠。同一根手臂上，不论是从眼球中长出触角，在利齿上依附着瞳孔，亦或是在触角上同时增生眼齿都不足为奇。长鞭般的虚幻之手在不足半秒的时间内，已经聚集在菲普的四周，一同抽打。

可能，好几年都没那么累过了。幽蓝的火焰又一次燃烧，但是火光已明显减轻。今夜，鸦骨的面具第二次覆盖在他的头颅之上，骸鸦舞动着被幽火所缠绕的斧锤，一个个把这些粘液组成的手臂破坏。但门扉后的目光仿佛无穷无尽，那些贪婪的眼睛随着时间越变多，虚幻的手臂在门扉之中接连不断地延伸到这个空间，渴求着菲普的血肉。菲普与他们的拉锯，像是一场无尽的战争，没有尽头，更不可能有结局。而最后会落败的，只有可能是体力耗尽的菲普。

此时，一柄熟悉的小刀悄无声息地没入菲普的侧腰。有所感应的幽火之鸦从菲普身后徒然伸展双翼，一场声势浩大的火焰风暴吹拂而过，让刀刃的轨迹被彻底打落。菲普后滑半步，对两个触手轻压斧刃。他轻轻扭动手心的握柄，让啃咬着斧刃的触手被斜切断裂。顺滑地拨动着斧刃上粘附的触手，菲普轻抖手腕，一锤击打在这两根触手上。一如板球中的完美全垒打，与幽火共舞的断肢在空中碎裂，飞散的碎片不断撞击在其他的门扉与触手之上，让火焰的余波传至空中。

幽火之鸦在一声鸦鸣后展翅高飞，如火焰流星一般冲击着空中的所有门扉，其飞翔时的冲击轻易震碎许多较为接近的门扉，让他们彻底断开与秘界的接触。而相距较远的门框，亦沾染到幽火之鸦羽翼上的蓝焰，门扉后的哀嚎绝望且痛苦地响彻整个心湖。或是突然似泡影般破碎，或是匆忙地往门框后收回，以免被幽火之鸦的火焰彻底焚烧。缠绕着菲普的触手，一下便四去其三。

这时，菲普才能抽空看着刚刚刀刃飞来的方向。原来在他身旁的所有镜里，都有一个代行者行走的身影。那是一开始便从克丽莎庄园走廊的玻璃里向他投掷飞刀的人，他休闲地看着菲普，脱帽后一手横放腰前，向菲普鞠躬致意。他戴回帽子，如同取乐一般把玩着手中的飞刀。在菲普对付最后一些虚空伸来的触手时，镜中人再次掷出了一枚刀刃。在镜面的反射之中，那一枚飞刀折射成遍布心湖的千万枚，成为统一向着中心处飞来的凶器。

菲普一脚踏地，让身上的火焰放肆地舞动。青蓝的烈焰拔地而起，如龙蛇交缠，在他身旁啃咬敌人。在烈火的环绕下，纵使飞刀千万，亦不过余烬几丝。但在刀刃被全部烧尽后，菲普却感觉到身体突然失重。他直直地坠入脚下的镜中。在反转的世界中，他竟然倒立站在天花板上，与飞刀客相互对视。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两只比他身体更加庞大的巨爪已经从他脚下的镜中伸出。菲普凭着身体的战斗本能微微跃起，向下挥舞锤身，用力一砸。但锤声未响，一声刺耳的破风之音便从他背后奔来。

砰的一声！菲普只来得及抽回手中武器，横着斧面挡在胸前。身后那极致的穿透力直直地击打在白骨斧锤上，让他倒飞滑出十米以外。被蒸汽火车撞了，大概也不过如此。但可悲的是，这堪比火车直击的冲击，可不止一次。在菲普化身骸鸦的空洞眼框中，镜中人向上微举食指。

下一刻，那有着半兽人躯体的代行者再次从菲普身侧的镜中跃出，他高举双爪，交叉插下。菲普用力朝他挥砍，但野兽一般结实的肌肉紧紧地把刀斧锁死在双爪的血肉之内。雷鸣一般的冲刺再次袭来，菲普感受着身侧扑来的风浪与上方毫不讲理的野蛮。他让身侧飘荡的蓝色火焰更加融入双臂，填充在衣服与骸骨之间的火焰此刻无比膨胀。菲普驱动着双臂的幽火，把半兽人往身侧砸下。在破碎的镜片中，几枚刀刃破空飞出，真正插入菲普的身上。但这时的菲普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连忙拉开距离，重整旗鼓。一次的取巧并不能让菲普脱离危险。极与巨爪在镜中穿梭，依旧不断对他动着袭击。

这是一个陷阱。在喘息之中，他看到镜子之外的幽火之鸦正在啄燃着镜面。骸鸦的火鸦已被这些恶魔彻底彻底隔绝。这意味着他只能依靠身上剩余的幽火战斗，而无法从幽火之鸦身上得到任何的补充。

哪怕强如菲普，他也必须承认一个事实。在此等包围与心湖优势下杀死镜中人，无疑是天方夜谭。那么破局的方法就只剩下一个了。他必须找到并破坏这个心湖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