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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看年歲約麼有三十出頭，蓄了鬍鬚，五官雖不出眾，人倒也長得端正。他的神情頗為急切，卻又不得不恭敬地拱手：&1dquo;敢問姑娘知不知道少府監該如何走？”

&1dquo;你慌慌張張的，要去少府監做什麼？”卻玉滿眼不信，仍把執柔護在自己的身後。

那人咬咬牙，終於說：&1dquo;我叫徐平，原先是長安城裡一家醫館的郎中。裡頭是宮裡一位主子，前日夜裡就病得厲害，大司馬叫我入宮來為他看診，如今需要去抓幾味藥，他們叫我去少府監，可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也是頭一回入宮，根本不知道少府監在哪。”

宮裡的奴才們跑了一半，上上下下都缺著人手。

執柔對卻玉說：&1dquo;你帶他去吧。”

卻玉聞言立刻搖頭：&1dquo;上回的事奴才心裡還後怕著，如今兵荒馬亂，奴才不會再丟下姑娘了。”

徐平聞言急得滿臉是汗，大抵是那位主子病得厲害，執柔只好嘆氣：&1dquo;那我們同去吧。”

少府監其實只是個二進院，兩排廡房都罩著灰綠色的瓦當，雜草枯黃的殘葉間萌生出三三兩兩的綠意，如今也都被雨水沖刷得色彩鮮煥起來。

少府監的年輕內侍跑了大半，只餘下一位風燭殘年的老太監，徐平對著他報了幾味藥的名字，那個老太監便顫顫巍巍地起身去拿。

徐平嫌他動作慢，又不好自己上手去拿，只一聲又一聲的催促著：&1dquo;快些吧常侍大人，您若是再慢幾分，那位主子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他眼尖得狠，指著老太監挑的藥就嚷嚷起來：&1dquo;這根人參的須子都斷了一半，只怕是放了不少年月了吧，藥效都減了。還有這6生菱子，顏色都變了，你瞧瞧這還能吃嗎？”

那老太監也是有脾氣的，當即罷手：&1dquo;嫌東西不好就甭從這拿藥，裡頭庫房的東西好，您拿著主子們的印章來，奴才絕無二話，馬上給您取來。別說幾副藥了，就是百年的老參都任您拿去。”

主子們都跑到益州去了，哪裡拿得出主子們的印璽。

徐平被將了一軍，一時語塞，咳嗽兩聲才說：&1dquo;得得得，照你說的辦吧。”

老太監包好了藥，徐平將紙包護在懷裡，外頭雨仍下得細密，卻玉將額外帶的傘交給他，徐平連忙道謝。

見他眉宇之間憂慮之色不減，卻玉忍不住問：&1dquo;到底是什麼樣的主子。若說看重他，為何只叫外頭的太醫給他看病，若說不看重，那一屋子的醫家，烏泱泱的，看得我眼都花了。”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出了少府監的門，徐平揩了一把額上的汗，壓低了聲音：&1dquo;不瞞姑娘，是昭王殿下。”

執柔的腳步一頓，緩緩抬眼看向他。

徐平沒注意到她神色的變化，自顧說：&1dquo;他是胎中帶的不足，年幼時又傷了眼睛。剛過冠齡的人，脈象亂得幾乎摸不出來。”

四下無人，他壓低了聲音：&1dquo;救他是大司馬的意思，不用宮裡的太醫約麼是害怕走漏了風聲。大司馬和我們都打過了招呼，說是用猛藥也不怕，保命即可，能活過這陣子便夠了。”

&1dquo;猛藥？”執柔突然啟唇問，&1dquo;什麼猛藥？”

她話不多，徐平見她難得開了口，猶豫了一下，還是照直說了：&1dquo;阿芙蓉。”

一道春雷兜頭滾過，照得執柔烏髮朱顏，唯她那雙潭水般的眼眸輕輕一顫。

見執柔如此神情，徐平湊近了些：&1dquo;這不是大裕的東西，知道的人不多。見姑娘的意思，像是聽過。”

他臉上雖仍帶著笑，眼中卻很是冷淡：&1dquo;阿芙蓉是一味好藥，可卻容易叫人成癮的。這藥用上了，人就廢了，哪怕短時間內保住了命，日後死狀只會比現在慘烈百倍。”

&1dquo;徐平區區草民，對宮裡的事不想了解更不敢多問，主子們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他收回目光，平視前方：&1dquo;和姑娘說，也是一時衝動多言，還請姑娘聽了權當沒聽。”

執柔沒說話，他們三人便繼續往前走，像是一口氣頂在喉嚨口，緊跟著涌動出一股壓抑來。許是在這未央宮裡難得遇上和她一樣死生都由不得自己的人，無端叫執柔生出一絲同病相憐的悲天憫人來。

一路無話地走到了承明宮門口，徐平正想同執柔道別，卻聽見裡頭傳來一個少年的嗓音，像是個被捆了手腳的豹子：&1dquo;混帳！放開我！”這聲音耳熟，是昭王身邊那個叫元享的侍衛。

幾乎一瞬間就讓執柔回到了那個涼風漫捲的深夜，還有那個隔著無盡燈火&1dquo;看”向她的那個人。

第5章

徐平來不及多說，三步並作兩步地向殿內走，執柔遲疑了一下，偏過臉對卻玉說了聲&1dquo;你先回去”，而後冒著雨低著頭緊跟在徐平身後，一併走了進去。

原本坐在廊下的太醫們早一窩蜂地沖了進去，沒人注意到衣著普通的執柔。

穿過廊下，邁過門檻，兩排中謁者端著漆盒立在門邊，哪怕沒進內室，便已經聞到了濃濃的藥味，其間又夾雜著一股詭秘的幽香。

屏榻間兩名太醫按著榻上那人的臂膊，有人單手端碗，另一隻手捏著床上那人的下頜，將濃黑的藥汁徑直灌入榻上那人的唇齒之間，他不肯喝，湯藥便順著他蒼白的唇角流出來，沒入鬢髮間，像是一道暗沉的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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