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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第1页）

那夜裡跟在昭王身邊的少年名叫元享，此刻被人按住了手腳，目眥欲裂，擰著身子掙扎得厲害。

一碗見底，方才桎梏齊楹的幾人終於鬆開了手，只余他一人伏在榻上艱難地呼喘。他滿頭烏髮披散在肩上，飄散在榻下的牙板前，汗水濡濕了他的額鬢，幾根髮絲黏在齊楹的臉頰上，他原本覆蓋在眼睛上的絲絛松松垮垮，淡色的薄唇暈開斑斑血跡。

比起那一日，他頃刻間斷人生死，此刻的齊楹卻活像是個孤伶伶的野鬼。

他艱難地半撐著身子坐起身來，一面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藥汁，輕蔑道：&1dquo;休想用這些髒東西左右本王。”電光火石間，他一手伸向床邊的引枕，枕下竟是一把寒芒冷冽的匕，他仰起下頜，刀鋒快得像是一道殘影，狠狠向自己頸間抹去。

原本一直沉默的元享終於在此時掙脫開了束縛，他撲上去赤手空拳地握住了白刃，刀鋒入肉的聲音分外刺耳，鮮血順著他手臂流下來，他來不及查驗傷勢，只哽著喉嚨喊了一聲：&1dquo;王爺。”

空氣凝結成了冰，一片片地掉在了地上。

齊楹的髮絲上都墜著冷汗，從執柔的角度看去，恰好有一滴掉落在他臉上，順著腮邊落下的那一刻，像是一滴從那乾涸眼底流出的淚。

他全身的力氣像是在一瞬間被抽走了，元享奪過他的匕，齊楹仰面跌在床榻上，喉結上下滾動兩下，唇邊勾勒處一個愴然的弧度。

他胸口起伏著，長發半覆面，薄唇抿得很緊。

元享掌上的鮮血淋淋漓漓地落在地衣上，他指著外頭，對著面面廝覷的太醫們大吼了一聲：&1dquo;滾出去！都滾出去！”

他雙目赤紅，好像要殺人一般。

執柔下意識向前了一步，卻感覺到一股力道牽動著她的衣袖，轉頭看去，是徐平對著她輕輕搖了搖頭。

他們隨著眾人一道走了出去，立在滴水檐下，徐平對執柔說：&1dquo;長此以往大羅神仙也抵擋不住阿芙蓉這玩意兒。”他嘆了口氣，&1dquo;可沒人能救他，他和咱們都不一樣，他沒得選。”

執柔終於聽懂了徐平的弦外之音，她走到他面前問到：&1dquo;什麼叫沒得選？”

徐平盯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無奈地一笑：&1dquo;太子南逃到了益州當了主子，大司馬若不願俯稱臣，自然要另立君，你瞧這一屋子的太醫都在保他的命，難道還猜不出大司馬選了誰麼？”

執柔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的永福堂。

卻玉拿來巾櫛替她擦頭髮，一面低聲說：&1dquo;天這麼冷，奴才替姑娘燒杯薑茶吧。若是此刻病了，只怕請大夫都是難事。”

外頭的雨還在下著，絲毫沒見減緩的趨勢，執柔有些冷，身子也在發顫，卻玉把炭盆端得更近了些，又添了幾塊炭。她起身替執柔換衣服，卻看見她懷裡抱了許多剛摘的花草。

卻玉著實吃了一驚：&1dquo;姑娘，這是何物？”

&1dquo;這是紫地丁，我從扶春園裡摘的。”執柔把東西抖了抖水，攤開放在桌上：&1dquo;你去幫我找個陶盆和研缽來。”

卻玉回來時就見執柔一個人坐在孤燈下，身上披著件衣服，目光定定地望著燈火發呆。

這些年來卻玉常能看見執柔這幅模樣，卻玉自己不是局中人，又不得不看著執柔深陷其中。

太子到了益州當了皇帝，只怕那起子人早就拿執柔當個死人了。

未央宮裡又要冊立君，那執柔的身份便更是微妙了。她算不得主子，也不是下人，最好的歸宿就是回薛家去。可和太子定過親的女子，又哪能說一門好親事呢。大司馬名義上是執柔的叔父，可內里的親緣分外淡薄，想到這，卻玉的眼睛漸漸紅了起來。

執柔轉過頭見她滿眼的淚，驀地笑起來：&1dquo;你哭什麼？”

卻玉倉促抹了一把臉，搖頭：&1dquo;沒哭什麼，姑娘。”

執柔傾身去拉她的手，兩個人兩雙手交疊在一塊兒：&1dquo;卻玉，你不用擔心我。再不濟我也是薛家的人，養我終老不成問題。其實這樣也好，等過陣子咱們就能出宮去了，去荊州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

她柔和地笑起來，眼睛很是清澈，在這下著雨的傍晚尤顯明亮。

卻玉淚眼婆娑地點頭：&1dquo;說准了，姑娘可別蒙我。”她雖然看上去精明伶俐，內里卻是個實心眼，人也純善。執柔拿著帕子替她擦臉：&1dquo;說准了，你信我。”

那夜的雨到了後半夜才將將止歇。

第二日清早，徐平在去承明宮的路上又碰到了執柔，她身上沾著一層露水，顯然等了好一會功夫。

&1dquo;你&he11ip;&he11ip;”

執柔將一包東西遞給他：&1dquo;這是紫地丁，我昨夜已經焙乾了，加進湯藥里可以沖減阿芙蓉的烈性。”

徐平輕輕搖頭：&1dquo;單用紫地丁也是無用，還得加兕角。這東西不易得，還得是沙底烏黑色的藥性最好。但是宮裡缺醫少藥，我把少府監翻了個底掉，就連劣等的灰兕角都沒有。”

執柔從袖子裡取出一個荷包，她將一個紙包從裡頭取出來：&1dquo;這是南面的兕角，又叫蛇角。”

她嘶啞著嗓子說完話，而後便安靜地盯著他看，徐平的眉心攢起，將信將疑地展開紙包。裡頭當真是一節兕角，約麼有寸長，取的是兕角尖上那截，鎊片捲曲，色澤烏亮，竟是難得的極品，這傳聞中的東西徐平也只是在醫書里見過，這麼一丁點便足以價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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